Brehx

几回眸(二)

-重新编辑了第一章,此处衔接第一章新补的内容

-主线还埋着的一章,略微慢热......?

-还在感情培养期(

-缓慢更新,感谢阅读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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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都距花郡不远,东临京师南近勾吴,陆路只消行小半月,沿港亦可通水路。其如名所揭以春闻名,气候温暖四季常青,纵是在天灾频发的时下,仍安然不受侵扰。


大炎正值国运昌隆之景,山河平稳无恙,百姓安家乐业,属政通人和,国泰民安。市坊经济的繁茂自然带来经商势力各方拉锯,施怀雅家族作为花郡最早发展商贸的几批,家底殷实且抱拥着日益扩大的商业版图,是花郡城牌号响亮的富贾豪商。


营商忌讳一家独大,近几年城内商事割据逐渐成型,除去施怀雅家,另有几家富贾相互牵制,广为人知的有城东郑家,南街薛家。

施怀雅家族主经商贸运输,海聚船舶,陆集车马,碧涛洇月色,飞蹄破尘霾,一趟趟往返中运载的是丝帛华锦、玉瓷清茶,有时也捎送一句安好,一纸相思。


顾虑商人家的勾心斗角,诗怀雅此趟南行只带一架车马,三两随从。一名车夫负责踏尽山高水远,一名青衣常年服侍身侧,唤名流青。


两城之间水陆皆通,陆上兴建栈道,沿海新设港口,商贸来往因此日渐频密。源源不断涌入的商机也有良莠之分,抓得准是日进斗金,握不住便是囊空如洗。


马车行近半月才落地,休憩两日,诗怀雅便开始在城中闲逛。逛是走马观花、傍花随柳,手扶折扇从长街漫步到深巷,见做工精致的挂饰就停下脚步,不到半日,随从小厮挂在腰间的布袋就被撑得鼓鼓涨涨。小姐笑了笑,只说是要带回去分给家仆。


春都在跌撞间入了秋,却是秋风难误春情,当地盛产的鲜花饼揉碎了点点玫红,花香里春意摇曳如一场细雨浸入风中,惹人心旌摇荡。



随意游逛并非不务正业,既是出游之名,何不就以游玩之势摹写春都城内风貌。要了解一座城的商业,便要先了解这里的人如何生活,如何工作,如何娱乐。


此行并不着急,诗怀雅便每日出入茶馆集市,不紧不慢观察着居民生活,一切如其所是。



而陈的出现是一个意外。捡回来的这个麻烦并没有生蛮闯入计划中撕扯她的从容余裕,而是始终沉寂在角落。


其实诗怀雅对陈的印象算不上好,初见顶着张苍白憔悴的脸,修养不到一周就说要走,吓得帮忙照看的姑娘家半夜跑来敲她的门。她只能扔下对到一半的账本,勒令陈不准下床,满腹牢骚无处发泄。


她和陈偶尔也谈谈天,陈的语气里总是透着一股不懂变通的迂腐,看来像是格外恪守道义的那类人,性子也敏锐得很,总能不着痕迹地绕开话题,对自己的身份来由避而不谈。



说来这陈是挺乖僻,不见与周遭人多交往,但也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。




诗怀雅在客栈厅堂喝午茶,桌上摊着张图纸,简单勾画出城中心区道路分列。她吩咐车夫先去商业街打探一圈,问清哪里有空铺转让和中心区的平均租价,商区交叉路口人流最为繁盛,寻铺以那片区为主。车夫听后连连点头,就说小姐,都记得了。

陈坐在隔桌,夹一筷子羽兽冷片,冷不丁插了句:太复杂,找个街头伶人足矣。



时过半月陈已经可以下床走动,只被告诫应拿捏分寸,以免拉扯伤口。诗怀雅几次路过客栈旁院,见她静伫在竹林,阖目凝神,刀落在掌心而并不出鞘挥舞,仅仅摩挲刀柄,似是摸索手感。



伶人?诗怀雅偏头看她,抬手拦下欲行的车夫。你仔细说说。



春都歌舞闻名,大小酒楼里大部分优伶固定排班,一部分伶人流于市井不在固定酒家演出,就常辗转在中心区各个店里。陈抿一口茶,缓缓开口。

春都人偏爱珠歌翠舞,常有表演,碰上节日更是热闹非凡。你去商区寻个四处游演的伶人给几两银子,消息一问便知。



诗怀雅略加思索,差人按照陈所说的去做。晌午等到深昏,车夫才踏着暗淡天色进了客栈。说是午时日头尚旺,做百戏的倒还有几人,伶人确不见有。好不容易才在巷尾寻到一名倡优,正用纸包糖葫芦小口嚼。车夫赶紧上前,一番打探下来,也确实得到些有用信息。


春都商区虽也繁盛,地价却不比花郡,中心区平均租价比起花郡每月要低上十两左右。至于空铺,毗邻十字路口那片区人流客观,却没印象有近日要转手的。若还要求尽量繁热的地段,接壤的东西两街零零散散还有些空铺。


诗怀雅点头,道声辛苦,示意他去后厨找伙计拿些吃的。晚膳刚过不久,饭菜尚还温热着。




原想将此事打探清楚,长短也要花上一两天,如今不到半日就摸得差不多,要是将陈的功劳摘得一干二净,未免牵强。


千金小姐自认脾性不佳,却也是得了人帮助定要回报的性子,于是晚间去敲陈的房门,谢意遮掩在阵阵支吾声里,递去一块玉牌,品相中上,雕琢颇精,方正的立牌下栓系一柄小剑,沽酌青色连片。



方才逛饰品看见的,你拿去吧。诗怀雅说,眸光悠悠转向别处。当是谢谢今天的建议。


算不上麻烦。陈倚在门墙上,只瞥一眼玉饰,语气平淡。谢礼就免了。


诗怀雅没说什么,合拢掌心将玉珮收了回来。相处算不上久,但也多少了解陈的性子。 后者脸上总挂着一派侃然正色,事事分明厘清。休养头一周,食宿、医药连同受惊的精神损失统统要算上,一分一毫都掂得清清楚楚。


诗怀雅从商,自然对帐数敏感,却不乐意替陈的这份严谨买账。人命关天的事,能帮几分是几分,若其中掺杂金钱利益,总感觉像真心落了尘,还遭人踩上几脚。诗怀雅放软语气同她讲过,也试图施以严词厉色,陈不为所动,坚持要付账。


原想做件好事,拉扯至此也是闻所未闻。千金小姐一路顺坦的人生里还没遇见过这么难缠的人,谈话几次,气急起来也不见多少名门闺秀的礼数,桌上的纸笔翻卷险些勾倒砚台。最后磋商至各退一步,食宿交了便罢,医药费一分不收。


诗怀雅不迷信,大炎民间那些发源古老的牛鬼蛇神魑魅魍魉,一律视作故作玄虚。和陈遇上这一遭,却有几分怀疑是不是当真存在什么命格相冲、八字不合之事,陈这个人,和她,从头到尾就写满了两字,不搭。




你不要就算了。诗怀雅懒散撂下一句,晚夜清风翩跹,吻过额发时温凉,她正转身欲走,忽然听见陈的声音,在婆娑竹影中晕开几抹柔和,蓦然点燃一瞬长夜。



你不必谢。陈缓缓道。该道谢的应当是我。


仿佛在对着庭院里的松柏吐息,也不等任何回复,语毕便合门进了屋。



诗怀雅抿唇笑了笑,没说什么,径自走进庭院。



红枫飘零,羽兽盼晴,抬头望向夜深处,见云雾飘渺皆散尽,唯有一轮弦月凝于天际,似乎正悠悠等待着,要将过路人的微熟心事逐个采摘,盈满枝头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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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拐进巷尾一家小酒楼,午间时分正冷清,店内空荡荡的,不见有人。她踱至二楼,左手边尽头的偏门,手攥铜制门环急敲三下,而后慢下来,连着轻敲了两下。


空气沉寂半晌,门缓缓掀开一条缝,陈拉门走进去,偏房里的人伫在靠窗边,眉目含着股暴躁戾气,一袭素衣,手扶刀柄,看清来人样貌后才松弛下来。



陈大人,您可算是来了——男人紧走几步,垂首致意,口吻焦灼道。您整整三周都没有联络,我们都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!



我没事。陈摇摇头,走上前将窗户封严实。阿发逃了。



......就知道他果然不可信!男人咬牙道,气急间拳头锤在一张破旧木桌上,发出厚沉声响。

大人,阿发这条线断了,现在也联络不上其他线人,要如何清剿那帮整合运动?



先冷静。龙门就是这样教你做事的?陈淡淡扫他一眼,开口道。



是我乱分寸了。男人敛了声,语气低愁道。我就是太着急了。那帮人的行动就在下个月,时间确实所剩无几......



先传信回去,尽快和其他线人对接,把行动时间和地点探清楚。接头要选在有一定人流的酒馆茶楼。傍晚或午后,太僻静太喧闹都不可。


这阵子在城内加强布控,一部分人便衣出行,在街头流民中多打听,有没有见过袖口纹章的人成群出入哪家医馆客栈,看能否摸到窝点。陈拉过一把旧木椅坐下,口吻镇静道。



男人边听边点着头,语毕即答好,这就去做。拉门时又似想起些什么,折回来问大人何时返程花郡,着急的话现在便去准备车马。


陈安静片刻,却道还有些事,要再待上几天。



男人躬身应好,心里是困顿丛生。印象里这位陈大人向来雷厉风行,怎会无故延行公务。心事沉冗,自然压得脚步略有踟蹰,陈见他仍杵在原地,便淡道,有事就说。


他有些迟疑,囿于立场和身份难以多言,只得将口吻裹得尽量圆滑,小心翼翼询问道大人莫不是在春都惹上了什么麻烦。



陈略微挑眉,指节枕在被虫蚁噬至褴褛的木桌角上,敲点时断时续。



不是麻烦。她侧头看向窗隙漫进来的几缕微光,声色平静。一些琐事,处理完就回去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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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自酒楼中出来,见街上商铺正陆续点灯接客。天光渐柔,秋风送爽,正是饮茶谈天的好时分。中心区街道盘错纵横,虽有暗巷小路条条交互,人群却还是多集聚在东西两侧大街,车马接踵,纷至沓来。


摊坊摆珠弄玉,流贩挑担吆卖,行人如织流连于此,熙攘喧闹,倒勾得人心生感怀。迁客骚人登临此景,把酒言欢,无不念大炎山河泰宁,百姓安乐,似祥云红绕之境。


陈提着筒油酥茶叶,沿着西街往前走,远远瞧见一小簇人在前方正围聚,声色略显嘈杂。凑近了听,大约是游人同商主吵嘴,两头都是火爆脾性,没人愿意低头,只得愈吵愈烈。周边有位早早围观的,逞起快来扮说书人,侃侃谈起整件事的起因。


添油加醋,夸夸其谈,不过是博求噱头。她不着一语,正欲抽离人群,不小心挤撞到旁人肩膀,矮身向前投去无意一眼,却滞缓了脚步。



金发翠眸,肤胜覆雪,着一身华缎豪裘,黑色毡帽倚在发顶,漆皮上几只鸿雁振翅欲飞。



站在骚乱中的人,不正是施怀雅家的那位千金么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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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怀雅在隔日出了门,只叫上流青陪同。先是在东街走了一趟,仅有的几家空铺要么空间有限,显局促逼仄,要么隅居在角落,来路难寻且客流稀少,看来看去都不甚满意,于是转至西街,想看是否能找到合适铺处。


未走多久,倒很快发现一家颇合适的铺位。地段尚可,自交叉路口走来不过半公里,经此的行人络绎不绝。门柱上贴着张纸,潦草烙上几个大字,旺铺转让。栏门半敞,诗怀雅往里稍探了探,上下两楼,中庭足够宽,做办事处是绰绰有余。


她欲敲门询问,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响动,像是有人在忙上忙下搬着东西。身形魁梧的男人怀抱杂物箱搡开栏门,粗着嗓子喊,让让,别挡道。


诗怀雅后退几步,见他将箱子往地上随意一搁便要折回去,忙将人拦下,开口问道这铺子要如何卖。


男人上下打量她一阵,冷哼一声道,姑娘家,就别来问了。


身旁的流青当即变了表情,正要出声叱责,诗怀雅朝她微微摇头,细眉轻皱,还端正着语气问道:这是什么意思?


上周刚来一位,说是看上这档位要买下来,问起店开来做什么,要如何经营管理,一概不知,全凭意气起事。男人双臂环胸,自顾自摇着头,语气里带着些尖锐的轻蔑。


这店是不大,但怎么说也做了小几年,多少也有些感情。你们这些出身富庶的姑娘家,哪个不是有几个钱就目中无人,把买卖的事当儿戏?


这位大哥,我们好声好气来谈买卖,开口询问,未曾冒犯吧?诗怀雅心生些不满,话里便添了几分恼火。


花郡商事限制宽松,贸易活络,从商时闹出歧视的事少之又少。原以为大炎各地都应推崇自由平等的风气,不想才南下一州,就碰上这等差别待遇。


都说了姑娘家的,就别来问了,这铺子交给你们,我可不放心。男人摆摆手,语罢便要进门。


流青当即向前几步将人拦下,愤愤然指责起对方。连自家小姐的来意都不愿细问,就擅自将人视作饭囊酒袋,不足成事,着实失礼。


你一言我一语,这架便吵起来了。诗怀雅向来是个性子倔犟的,罔论此事她是占理的一方,低头服软的事,想都别想。


话是这样说,要真办起来还有些为难。这大哥也是个难得的燥脾性,好声好气讲道理不听,非要闹到旁人围聚。看热闹的人多了,做买卖的伙计兴许脸皮厚些,确不在乎;身为闺秀,还要计较几分颜面。

进也不是退也不是,诗怀雅歇了嘴仗,让流青先顶着,斟酌要如何浇熄这局面。



却忽闻有人沉声开口,擦肩时促起急风一阵,将旁人的袖幔轻纱揉至微皱。



炎国律法有令,无论种族性别,一律平等。


诗怀雅循声望去,见三两扎聚的人群里走出一人,深色锦衣簇拥几道玄色,蓝发高束,神色坦然,缓缓踱步而至。


这位先生,做事还需遵章循规。


一双赤瞳平静无澜,却惊起垂檐栖燕,碎了急云浩烟,与落阳斜晖同乘,温温熨落在诗怀雅眉眼。



来人是陈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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